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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玉鸾掀开罗帐,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着的镂空雕花门扉—然而他很清楚楼月璃是不会来的。
他挣扎下床,只穿着单薄的衣袍,趔趄地走到门边,双手使劲推开房门,任由单薄的门扉无力地摇晃着。
秋意萧索,阴云密布,枫叶飘落,映入眼帘尽是一大片愁红残叶,房门前的檐廊梁柱上挂着大红纱绢灯笼,如此明亮的灯光,如此讽刺的美丽,正无情地嘲笑着玉鸾的狼狈。
狂风吹起玉鸾那披散腰际的乱发,彷若群魔乱舞。只见他衣衫不整,跣着双足,脸色惨白,满眼红丝,眼下一片青黑,双唇乾燥脱皮,活生生就是一头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突然,一阵秋风吹来一缕鲜红丝绸。
玉鸾猛地抬手攥着红绸的一角。
那是布置在曲府朱门前的红绸吗?这红绸是不是亲眼目睹了楼月璃领着花轿前来迎接曲清淮的喜庆情景?
心念及此,玉鸾更是恨得睚眦俱裂,指甲几乎要戳穿那单薄脆弱的红绸。
他恶狠狠地盯着红绸那被吹得飒飒乱舞的另一端,红绸如同失去风筝的丝线,只要自己一松手,这缕红绸就会身不由己地被秋风带到触不可及的远方。
明明玉鸾冷得全身发抖,心底却突然涌出一股滚烫的热流,燃烧他的灵魂,溶化他的理智。
他早已彻底沦陷。
玉鸾双手抓着红绸,咬牙切齿地把红绸撕裂成碎片,然後用力地一甩手,任由秋风吹乱败花似的红绸碎片,彷若鲜红的血花随风飞扬。
他不需要靠着秋风把他的心意传到楼月璃耳边。
他要亲口告诉楼月璃。
玉鸾点燃房间里的所有蜡烛,已经昏暗许久的房间总算重新亮起来,亮得容不下一丝一毫的阴影。他久未接触强光,眼睛疼痛得几乎落泪。
紫铜金鸭香炉里旺盛的炭火薰得玉鸾大汗淋漓,他急急把散落的长发拨到胸前,赤脚踩着羊毛地毯,一步步走到松木镂空菱花屏风後的全身铜镜前。
玉鸾看着铜镜里的单薄身影,看了许久许久。
深呼吸好几遍,玉鸾双手缓缓地解开腰带,逐件脱下衣服,赤裸裸地站在铜镜前。
烛光明亮,无比清晰地映照着这副被名贵药材调理得如同琼玉雪苞的诱人肉体,熟樱似的娇挺乳头丶平坦如白璧无暇的小腹丶穠纤合度的细腰丶修长笔直的双腿……
却也映照着那个自己一直想要藏起来的秘密。
楼月璃会愿意接受现在的自己吗?
玉鸾合上眼睛半晌—他知道他不该出去,但他也知道他一定会出去。
就算只有一点点的可能,玉鸾也愿意赌一把。
楼月璃是自己的孽,也是自己的劫。
玉鸾取下挂在三足青瓷凤首洗面架上的薰香丝巾,仔细地擦净自己的汗水,这才拿起盖在青竹薰笼上的华衣锦服。他先穿上雪白的长襦袢,再披上木槿紫更纱草木染浅蓝绣球花纹振袖,然後系上白底碎花织绣丸带,熟练地在背後绑了双重蝴蝶结。
虽然玉鸾平日由夕雾照顾起居饮食,但他早在醉梦院时已经学懂为自己梳妆打扮,把自己包装成一份最精美的礼物,供给男人的肆意玩弄享用。
玉鸾挑灯看清自己憔悴的容颜,他坐在四神如意铜镜前,打开象牙雕花螭龙纹镜奁,取出一整套妆品。他傅了点紫茉莉花籽粉,以镙子黛仔细地描眉画眼,再以青玉抿子沾了淡红心胭脂,往双颊画上浓艳的酒晕妆,最後以六瓣海棠花胭脂棍沾上小红春口脂,细细地涂抹嘴唇,把唇珠勾划得尤其鲜红,彷若一颗晶莹红润的石榴籽。 ?
现在玉鸾的一切行为也是未经思索,彷佛谁霸占了他的身体,操纵他踏进那个甜美芳香却无从回头的地狱里。他拒绝思考这件事将会带来的後果,因为那个後果实在太严重,严重得他无法想像,也不敢想像,可是他根本无法枯坐此处,等待着不久之後楼月璃和曲清淮一同幸福地三朝回门。
光是想像这种将来已经是重逾千斤的煎熬。
他不要跟楼月璃结束。
什麽手段也好,只要留得住楼月璃就可以了。
画妆之後,玉鸾总算掩去多夜未曾安眠的疲倦。他灵巧地把长发梳起来,在紫漆珍珠母贝妆奁里来回挑选良久,挑了一根镂空蝴蝶嵌玛瑙金簪定好发髻,再以一根点翠白玉绣球花金步摇插在发髻里。
天色渐渐昏暗,只有内室里亮如白昼,烛火映照一室珠光宝气,如同一座巨大奢华的金丝雀笼。玉鸾安坐笼中,揽镜自照,彷若乡间志异里的画皮妖怪。
铜镜里又是那个风情万种,浓妆艳抹的鸾夫人。玉鸾弯起唇角,朝镜里的自己露出一如既往的妩媚笑容,眉梢眼角皆是穠艳春情,彻底隐去内心的阴暗。
楼月璃想要看到的,一定是那麽娇软柔顺的玉鸾,而不是刚才那个满心怨毒,状若疯妇的玉鸾。
小黑炭和晏怜绪每个月总有一两次偷偷溜到外面游玩,这次也是趁着夫子提早下课,嬷嬷还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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