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2 / 3)
不到五石散,便会状若野兽地发疯怒吼,而且力大无穷,因此必须以极为坚固的铁链锁起来,否则他们会失去理智地袭击任何人。
晏怜绪很肯定,自己戒除五石散时的模样一定不会比这些人好看得多。
铁链上有许多排凹凸不平的森森牙印,晏怜绪无比清楚地记得,自己要不到五石散後便死命地想要咬断铁链逃走,疯癫地攻击任何想要接近他的人,打伤了腿脚不便的夕雾,还把前来应诊的太医院之 首殴打得吐血。
当时晏怜绪不止身陷五石散的泥沼,更因为那场淫虐而患上严重的淋浊,全身也长满脓疱,肛门肌肉痿缩至不能正常排泄,弄得四处恶臭难当,根本没有人胆敢接近他。
只有曲雪珑不屈不挠地靠近晏怜绪,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吃喝拉撒,亲手把灵丹妙药喂给他,不厌其烦地为他的伤口敷上起死人肉白骨的药膏,一步步地治好晏怜绪。
在无数个痛苦得无法入睡的晚上里,是曲雪珑坐在此处,在月光之下一遍又一遍地为如同困兽般咆哮的晏怜绪抚琴,安慰那伤痕累累的心灵,所以晏怜绪才会对曲雪珑的琴声产生如斯眷恋。
有一次晏怜绪疯得太厉害,他一口死死地咬着曲雪珑的右臂,几乎生生地把那条手臂咬下来。
所以曲雪珑的右臂才会废掉。
之後晏怜绪的情绪渐趋稳定,可是除了曲雪珑之外,他根本不让任何人近身,一近身便又要吡牙咧嘴地发狂,所以夕雾才会离开琴川,留下曲雪珑一人照看晏怜绪。
被铐起来那麽长的时间,又是天天拚死想要挣脱束缚,而且五石散对身体造成了不少伤害,怪不得晏怜绪总是精神不振,筋骨也疼痛得那麽厉害。
一阵脚步声响起来,把晏怜绪从凌乱却鲜明的记忆里叫醒。
晏怜绪的心跳很快,他分不清自己是在恐惧还是期待—或许是两者皆有之。
怀抱着这种复杂的感情,晏怜绪一手撑着地面,缓慢而巍峨地转身,仰头看着那个男人。
曲雪珑站在薄云雨霏里,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看见他的双手垂落身侧,身後飞尽繁红无数。
久久无语。
风雨偶尔拍打晏怜绪的脸庞,他不自觉地低低咳嗽,曲雪珑的身形动了动,但始终没有走上前。?
晏怜绪灰头土脸,眼神惘然得像个迷路的小孩子。他好像在看着曲雪珑,又好像在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是重复着问道:「为什麽……为什麽……」
「我没想到他们会把五石散用到你的身上。」曲雪珑的语气极为沉重。
晏怜绪呆滞地坐在原地,他突然失控大叫道:「我不明白!为什麽?为什麽不让我死!你对我……到底是什麽……我不懂……」
一个背叛主人,身陷五石散的漩涡,被无数男人轮流奸污,甚至患上花柳病的失节阉妓,到底有什麽值得曲雪珑的眷顾?
「是我毁掉你的一生。」
「那就由我还给你。」
曲雪珑的眼神深邃,声音不徐不疾,如同深殿瑶钟,响遍梵香。
晏怜绪握紧拳头,死死地看着曲雪珑。
过了半晌,晏怜绪终於嘶哑着问道:「他在哪里?」
雨声惊落叶,乌云外猝然金蛇明灭,照亮晏怜绪惨白的脸色。
曲雪珑踏前几步,他凝视着晏怜绪,一字字地道:「他染上了五石散的瘾,整个人已经陷入癫狂,他最後做的就是把自己独自锁在楼府的红藕院里。」
晏怜绪经历过五石散成瘾,他比任何人更明白此时此刻楼月璃承受着多麽残酷的痛苦折磨,尤其楼月璃本就深深地痛恨五石散。
那个曾经骄傲地说出「我看不起那些无力接受事实而选择逃避的人」的男人,那个从地狱里逐步浴血爬到巅峰的男人,那个为了金钱权力而断情证道的男人,最终竟然走上他的母亲的旧路,堕落幻象的深潭里。
「为什麽……他会……」
晏怜绪不住地摇头。
明明夙愿得偿,大仇已报,为什麽本该飞黄腾达的楼月璃反而变成这个样子?
由五石散编织的虚幻美梦里,到底有什麽值得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沉溺至此?
云阴雨重把曲雪珑的容颜染上几分晦暗不明,他没有回答晏怜绪的问题,只是幽幽地道:「现在他很脆弱。」
晏怜绪心里猛地一跳,他立即抬眸看着曲雪珑。
他明白曲雪珑的言下之意。
那个一度极为强大的男人正处於最无助的状态,到底要杀,要留,全在晏怜绪的一念之间。?
机会可一不可再。
朝来酥雨,芳程乍数,洒满花叶相遮,清香成阵。
风雨擅自闯进二人的沉默,却浇不灭凝固当中的森冷肃杀。
晏怜绪突然留意到石阶下绽放着一朵明艳的芍药。
他看了那朵芍药很久很久。
「我不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晏怜绪轻轻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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