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2 / 2)
畏天地,但也是他,预言了哈尔雅氏的没落……”
姜瑶看着哈达,迫切地希望他能说下去。他的驱壳已经腐朽,札甲下是融化的骨头和肉,只剩下一半。
哈达弓着背,头颅低垂,发出“赫赫”的、像是呼吸一样的嘶哑声音。他的手指狠狠抓入地面,血管在皮肤下凸起,涌动,如同一条滑腻的青色肉虫,接着涨破,流出裹挟着细碎块状物的黑色液体。他的五官在融化,顷刻间只剩下骨头,唯有半边脸仍是人的样子,也在消失。
“前辈您这是……”
哈达的舌头像是打了结,磕磕绊绊地说:“别吵了,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太久了,久到记不清那究竟是真的发生过的,或者只是一场梦。
他闭上眼,眼睛里却现出王的影子。恍惚中岁月回转,他又成了那个跟随在王身后的卒,而不是什么将军。年轻的王把弓递在他手中,他才想起自己已经失去了那枚扳指。
“对不起啦,安达。”他说,“迟了这么久才来见你。”
但是王并没有怪他,于是他笑了,卸去生前的尘泥,死后的不甘,一身轻松。就如同多年前他们在草原上策马,累了在草地上滚作一团,如小兽般互相追逐,扑咬。他再一次追上去,没有回头。
“前辈?”
他还想去伸手推哈达,却被风寻骨抓住手腕拽了起来,一块泥土砸在脚边,接着大地开始震颤,轰隆如雷鸣。这里要塌了。
风寻骨拽着他,不容分说:“该走了!”
“可是……”
他扭过头,一块泥石轰然掉落,阻断了回去的路。手腕被拽得生疼,终于后知后觉现下境况危险,再顾不上心里那点空落,只想着跑。通道极狭窄,风寻骨带着他,像是两尾滑不溜丢的鱼,不断有泥土掉落填埋在他们身后,越来越快,直到他们彻底钻出地面的那一刹,洞口也消失了。
“先生?是你吗?”
姜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不过有明珠照应,他分辨出向自己走来的是赵青,又看见了他身后那些“人”。他很快调整好状态,扯了个笑。
赵青急切道:“下面这是怎么了?前辈他没事吧?”
“他说要好好睡一觉,咱们就不要打扰了。”姜瑶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安排?”
赵青显然已经做过考虑,立刻道:“先守在营地四周,等等再说。”
有了先前和哈达的那番争辩,姜瑶不自觉地评判起赵青的做法来。
跟随赵青的那些人原本都是些农民,志向不高,说是一团散沙也不为过,聚起来不过是为了活命,赵青也的确有让他们服从的本事,但自从封昱关那一夜,去者几乎全军覆没,唯独他和陈广活着回来,甚至不见其余人的尸首,渐渐就有猜忌在酝酿传来,说他是故意把人送进去的,是叛徒。他独自离开的那段时间,更是让不满和惶恐酝酿到了顶尖,就算那之后他带回了粮食,也没能将这种猜忌打消。
这些自然都是他从陈广、以及几个好相处的人那里旁敲侧击出来的,他相信这些赵青自己也能察觉得到,只是没有挑破。如果在这种时候把这些“人”暴露,究竟会发生什么,他们大概都推测得出。
他想了一圈,觉得如果是自己大概也会这么做。又提醒他说:“你可以先告诉陈广。”
赵青显然也有这个打算,听到姜瑶这话,点了点头。
他们回营地时,还有没有入睡的人从营帐里拉开缝隙偷偷地看。赵青目光扫过,被注视的不适感就又消失了。姜瑶自觉地送他入帐,安慰了两句,其余的便不管了,一路捶着肩膀回了帐,直叫着腰酸腿疼。
于是风寻骨压着他躺好,给他按肩揉腿捶腰,娴熟得很。姜瑶被按得又疼又爽,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风寻骨停了手,在床边趴下,看着姜瑶,目光专注。
每一寸皮肤、每一处轮廓、每一次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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