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2 / 2)
为诧异。他本该为对方死里逃生而庆贺,扬起的笑意却只余苦涩。
“你、入魔了?”
六道门内,姬无月仍被困迷雾无法脱身。
姜瑶消失得太过离奇,与他分别时的那模样分明不是被胁迫,倒像是早有预料,欣然去赴旧人的约。他只觉自己这一颗心被千万只蚂蚁啃食似的疼,恨这人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进肚里,免得看不住又要跑。
谎言又如何?能骗一辈子,便被他骗一辈子,他心甘情愿。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
他越想越觉得可恨,掌心骤然一痛,使他松了手,被他紧握在手中的小人啪叽掉在地上,头上的小火苗几近消散,蔫着脑袋。
姬无月将小人捏在手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又碍于它与姜瑶有关只好先收着。
随着迷雾越来越淡,脚下依稀能见到路了,蜿蜒曲折,路边布满荆棘,荆棘刺上甚至还残留血迹。
姬无月略一皱眉,顺着小路向前,直至尽头。
那是一座城。
城门前站着一身着黑衣面掩白布、手中提着灯笼的年轻男子。他看向姬无月,垂首作揖,姬无月欠身回礼。阴风携着雾吹过,那男子消失在雾中,地上只剩下一只灯笼,还亮着。姬无月上前提起灯笼,小人从他掌心跳下来,融进灯笼里,火光微盛,驱散了幽都的阴寒。
城中,小贩沿街叫卖、才子佳人挽手赏灯,热闹非凡。灰黑的屋瓦起伏绵延,唯有天边一角高楼刺破夜幕,红灯笼红招牌红漆红瓦,红得过分张扬,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
小楼之上,烛火将影子映得清楚。两道人影,一人起舞,一人抚琴。那光模模糊糊地愈发微弱,人影暗淡,几乎要被幽都的阴寒侵蚀殆尽。
姬无月提起灯笼一照,四周幽魂纷纷退让,光影变换,四通八达的街巷只剩他脚下这一条路,尽头便是那座红楼。
姬无月隐约想起来,自己是来过这里的,在很久之前。
幽都是死者之城,能进入这里的,要么是已经死了的,要么是快死了的。
他出生时被测出是天生的极阴之体,恰逢魂灯失窃,便由尚在襁褓中的他代替魂灯镇百万幽魂,也因此赚了一条命,不至于被处以门规。他自小在镇魂塔中长大,与幽魂同住,身上沾染了不少死气。在他幼年尚未习得修炼法门时,便于半梦中受冥灯引路,误入过幽都。
幽都变幻莫测,并无具体界限,自成一方小世界,就此来说并不该称为“城”。因它现世凡界时,大多依托于某方具体的空间,故而在多数人眼中,它四边有界,像极了一座城。
眼前这座红楼,绝不是此地原本就有的,且有些熟悉。似乎、似乎是在他与姜瑶通灵时的记忆中“看”到过的。
姜瑶曾来过这里,并且离开了。姬无月忍不住笑了,他们果然是同一类人。
他想起一些往事。想到自己在塔中的岁月,对于只想栖身于井底的蜉蝣来说,朝夕便是一生,世界之宏大,毫无意义。而对于他来说,塔外的世界反而像是幽都,他不过是一个误入的异类。
他从来没见过另一个和他如此相似的人,姜瑶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楼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梁上赤纱垂下,朦胧缥缈,壁灯烛火摇曳。纸窗上人影成双,烛火下却只坐着一人,清拨琴弦,荡起一屋薄纱。
那曲子音调极为简单,却是姬无月再熟悉不过的、七音门中祭曲之一,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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