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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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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生活(四)

禽兽王的内室寝宫一如既往地空旷,四盏落地夜明珠灯,一张长条矮桌,一张巨大的矮榻就是偌大室内的所有物具。厚实的绛红地毯上没有任何障碍物,可以从这头滚到那头,从那头滚到另一头,直线、斜线、对角线任君选择翻滚躺卧。

银猊最喜欢睡的位置不是搁放着落地灯盏的角落,也不是宽大的矮榻边,而是地毯正中织出的那个巨大的金刚八宝轮。它离开赞布卓顿,摇尾走到近四平米左右的八宝轮正中躺卧下来,对不远处伏跪的罗朱低嗥一声。

罗朱紧紧抿着唇,对禽兽王重重磕头三下,顶着两道威压锐利、冷漠中含了几分兴味的强大视线,儘量降低身体,以着屈辱的姿势慢慢爬向银猊。在把两道视线抛在身后的一剎那,发涨的眼眶终于一热,滚下两滴热泪,倏地钻进绛红地毯中,再不復寻。

她是人啊,是人啊,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像狗──不,是以着比狗还低贱的身份卑微而屈辱地活着。

孟子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所谓大丈夫。」大丈夫就当有如是骨气才对。但她不是昂扬七尺大丈夫,她是怕死的柔弱小女人,骨气这种东西太过抽象,她实在狠不下心去自寻死路,只知道在现实中具体地真实地活着,哪怕卑贱得不如一群獒犬。牙齿不断地往下唇用劲,舌头尝到了一丝熟悉的腥甜,她努力嚥下喉头的哽咽,眨去眼中的酸涩润湿,一点一点地爬向金刚八宝轮。千百年来,所有的奴隶都是这么过的,别人能漠视屈辱,像牲畜一样苟且偷生地活着,她又没比谁高贵,为什么不能?

黑金色丝线织就的八宝轮中妙莲、右旋白螺、金鱼等八瑞相色泽鲜艳,栩栩如生,凝神看去,竟有一种望而生畏的旋转神秘感。躺在中间的银猊雄壮硕长的身躯毛髮须张,双耳略竖,鼻樑耸出一条皱褶,蓝色三角吊眼深邃沈静,阴冷高傲,微翕的唇缝间露出森白的利齿,彷佛是盘踞在生死轮盘中的守护神兽。

罗朱心中凛然,避开银猊的视线,小心翼翼地爬进八宝轮,挨在它身边躺好,浑身僵直好似一具尸体。直到投在身上的两道锐利冷漠视线移开后,绷紧的心才微微鬆弛。就这样睡吧,禽兽王虽撂下了威胁,至少目前并未对她做出任何凌虐行为,她该感到庆幸不是吗?

孟子还说「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指不定她今日遭受的屈辱磨砺就能成就日后的辉煌荣耀。

将孟子的话反覆念叨几遍后,纠乱屈辱的汹涌心潮逐渐平復了许多,看来阿q的精神胜利法还真是极具安慰效果。自嘲地扯扯嘴角,她阖上眼眸,却于闭目的瞬间猛然发现头顶上也绘着一副巨大的黑金色八宝轮,与下方的八宝轮上下呼应。脑中突地浮现出一个诡谲惊悚的念头:她……好像一头献祭的牲口!

伺候在里间的四个侍女罩好壁脚的夜明珠灯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寝宫内顿时陷入一片沈寂的黑暗,隐隐能听到水晶窗户外的雪风呼啸声。罗朱静静张开眼,视线投向漆黑的上空。

如墨的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但总感觉自己面对着一个旋转的黑色漩涡。漩涡中心似乎有一隻巨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视着她,阴佞地剥开她的衣袍,撕裂她的皮肉筋骨,攫获住她的灵魂,仿若在下一刻就要将她完整地吞噬。身体像被定住似的,心臟紧缩轻颤,泛起一层又一层恐惧的波浪。明明已是骇怕到了极点,视线却怎么也挪移不开,只能如待宰的羊羔一般柔顺无力地躺着,任由黑暗中的虚无眼睛寸寸巡弋切割。神智渐渐模糊,眼帘无意识地慢慢落下,陷入了昏睡之中。

沈睡的罗朱没有看到矮榻上有双鹰眸在黑暗中闪烁出幽冷的亮光,里面涌动着几分诧异和若有所思。

没有错,从这个女奴适才的种种反应来看,她果真能窥视到白玛丹吉设下的魂眼。啧啧,能窥到白玛丹吉的魂眼,引他似恆古不变的冰心泛起波澜,也不知是这女奴的幸还是不幸。不过如今他的兴趣正浓,并不打算将这个奇怪的女奴献祭出去。幽冷兴味的眼神穿过黑暗的障碍,准确无误地落在仰躺在地上的女奴身上。

看得出来白天银猊吃人的一幕给她留下了深重的恐惧。她看似挨靠银猊,却小心地只让衣袍触到银猊毛髮的边缘,而银猊居然会选择假装不知道她的疏离,纵容了她的躲避,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与魂眼的对视,让她消耗了太多心神。虽是疲倦而眠,那纤细的身体仍然僵硬似石。如果一直这样,估计明天会爬不起来,那么该怎样惩罚她呢?鹰眸微弯,眉梢眼角溢散出一分玩兴。

她极度怕他,面对他时,言谈举止都显得卑微无比,然而那双黑多白少的大眼总会在一个不留神间掠过一抹屈辱,一抹不甘,一抹愤恨,一抹悲伤,一抹孤独。很多时候,她瑟缩得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隻被逼入绝境的野兔。可当她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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