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1 / 3)
小海几乎热泪盈眶,近乡情怯地将手放在了门上,良久以后,才下定决心推开了门。
她就坐在那里。
在她最常坐着的角落里,乖乖巧巧地,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
小海猛地扑了过去,头枕在她的膝盖上,深深吸了一口她裙摆间的香气。
她冰冷的手揉了揉他凌乱的碎发,长长地叹息。
“你回来了?”小海轻声说。
她没有回答,只是说:“你一直都看得见我。”
不是问句。她一直都知道他自始至终仍然看得见她。
小海不易察觉地将眼泪蹭在了她的膝头,点头。
“嗯。”
小星星(四)
深夜寂静,小小的洗头房里露出一点橘色的暖光,只要关上门,四方天地里便只有他们两个人。
所有的真相都已经揭明,他们之间的对话也不需要再有丝毫的委婉。
“其他人,包括詹台,现在都已经看不见你了吗?姐姐?”小海坐在洗头椅上,抱着腿,下巴放在膝盖上。
故事里所有人都和廖家村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他们有的受到了惩罚,有的得到了救赎,但是归根究底都是巨网中的一个小小节点。
茉莉点了点头:“是。”
“但我现在还能够看见你……是因为我,自始至终从来都和廖家村没有关系?”小海抬起眼睛,专注地看着茉莉脸上的神情。
“是。”她的眼睛定定的,黑色的瞳仁隐藏万千情绪,清澈的眼睛里映射出他的模样,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所有人都和廖家村有关系,只除了你。”
一开始的小海,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宝灵街出生、在宝灵街读书的孩子——恰恰好,会死去的孩子。
“许多罪案发生在三十年前,期间的证据早已涅灭,再不可寻。就算找到了詹台、找到了故事里出现过的所有人,也未必能真的能够让所有人相信。”
她从来都不是万能的,星罗棋布的棋盘上,能够为她所用的棋子统共不过屈指可数的那几个。
“我想要揭开张老板的真面目,不仅需要赵钱孙李的供词,更需要当初那辆白色的切诺基。而需要证明那辆车……”茉莉垂下眼睛。
“……就需要车钥匙。”小海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轻轻接过茉莉的话,继续说,“而那把车钥匙,恰恰好二十年前……被封存在宝灵街小学的天花板里。”
二十年前,六七岁的小女孩阿芃穿着红色的碎花连衣裙,拿着一串家里翻出的老旧钥匙,穿梭在钢筋水泥的建筑工地。
可能是不小心,也或许是当成了一场游戏,一串钥匙从她的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在了工地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杂乱无章的钢筋仿佛从天而降的巨网,错综复杂地指向不同的终点。那串不起眼的破旧钥匙,正巧挂在了狭小缝隙中,被铺天盖地的水泥封存。
想找到钥匙,需要撬开宝灵街小学的天花板——偏偏这一点,茉莉做不到。
她能影响和改变的那些人,要么早过了能生孩子的年纪,要么距离结婚生子还有许多年的距离,要么压根远离宝灵街,看不出一丝一毫未来搬来的可能。
她需要一个能够看得见她的生人,才能通过那个人的存在,来改变许多事。
小海想起了他和茉莉去见阿芃的那天晚上。
飘落的白雪从天而降,阿芃呼出了一口白气,对茉莉和小海说:“太冷了,我们找个咖啡店坐坐。”
相熟的咖啡店老板娘好奇地看了眼阿芃,和坐在她对面,端着一杯热巧克力乖巧喝着的小海。
在她的眼中,只看见了侃侃而谈的阿芃和沉默的小海。
从来都没有茉莉。
如果没有坐在对面的小海,阿芃的聒噪则会变得那样怪异和突兀。
小海想起了死里逃生之后、推开洗头房门的李世华。
空荡荡的店里弥漫着茉莉花香,她将蛋糕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对着空气中的浮沉轻声道谢。
却看不见浮沉之后,茉莉就站在她的面前,微笑着叹息。
小海想起了那些因为点外卖而一次又一次遇见卜庚鑫的日子;想起因为玩游戏而遇见了闵龙的“巧合;想起了自己坐在沈轻唐的身边,听他诉说着那些伤痛别离的夜晚,想起人潮汹涌的医院,沈轻唐讶异地看着牵着茉莉的小海,却只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海还想到自己在一个个深夜,就着天上的星空,一笔一划在信纸上写下“任茵茵”三个字,再从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来邮票贴上去,放在绿色的邮筒里。
如果没有这个能被所有人看见的、活生生的自己,不能被看见的茉莉,又怎么能做到这一切?
他是她的桥梁啊。
如果没有他,赵钱孙李的牌桌上,只有两个能够看见她的人。
三缺一的牌局,又要怎么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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