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_81(2 / 3)
霍相贞一眼,他几乎要流下眼泪。他偷偷的把一缕魂魄系在了霍相贞身上,能读懂霍相贞每一个眼神。原来霍相贞时常踹他一脚骂他两句,还动辄让他“滚出去”,可是那打骂之中全带着一股子亲热劲,那一份亲热让他感觉出了自己的独一无二。哪怕霍相贞对他动了鞭子动了军棍,他们也依然是一家人。霍相贞对外提起他,永远都是“我的团长”。
很好的日子,很好的感情,一切都在往上坡路走,可惜被他一手摧毁了。他承认自己是个下等的坯子,从心往外的上不得台面。平安给了他三分颜色,他就当真沾沾自喜的开了染坊。一个穷小子,不知道惜福,反而自以为是的充起了花花公子。最终真相大白,他败在了那点可占可不占的小便宜上。白摩尼总说没脸回家,没脸去见大哥。他嘴上不说,心里知道自己其实比白摩尼更没脸。
膝盖忽然一软,他力不能支似的跪下了。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他轻声开了口:“大帅,我对不起您。”
霍相贞看了他一眼:“你做不了主,就去问问连毅。”
顾承喜抬了头,想从霍相贞脸上寻找情绪的蛛丝马迹:“大帅,我……我会保护您。”
霍相贞盘腿坐稳了,双手扶着膝盖去看他的眼睛:“顾承喜,你这话说得未免有些无耻。当年你做我手下团长的时候,尚且可以反咬我一口;如今我们兵戎相见成了敌人,你何必还要惺惺作态?”
顾承喜从来没听霍相贞这么冷飕飕的说过话,跪在地上竟是慌了神:“大帅,您——”
霍相贞留意到了自己右手上的绷带。抬手潦草的看了几眼,他对着地上的顾承喜说道:“起来吧!我的人不会对我开炮;既然有胆子对我开炮,何必现在又做出一副奴才相来摇尾乞怜?”
顾承喜以手撑地弯了腰,心乱如麻的只是摇头。他打心眼的认定了自己是霍相贞的人。霍相贞在上坐着,他在下跪着,跪得心甘情愿心满意足,霍相贞是他的菩萨他的佛。他真盼着霍相贞能给他一顿打一顿骂,哪怕是毒打恶骂。打骂过后再给他一句“滚出去”,他会欢天喜地的往外逃。逃开一会儿,还回来。
可是霍相贞对他客客气气的,冷冷淡淡的。他先前最不想给霍相贞当奴才,然而现在连当奴才的资格都没有了。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他慌忙直起了腰:“大帅,您想不想见摩尼一面?想见的话,我带他过来。”
话音落下,他眼巴巴直勾勾的盯着霍相贞,心想我这一招你总得接了,你可以不理我,可你不会不理白摩尼。你给我一句答话,我立刻就去把他接来给你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留着他,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霍相贞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却是答道:“不必,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走亲戚的。”
顾承喜几乎是在垂死挣扎了:“他、他一直很想您……”
霍相贞平静的看着他:“顾承喜,你是想用摩尼来要挟我吗?你这样做,很对不起摩尼。”
顾承喜苍白了脸——本来就没什么好口才,又不占理,霍相贞几句话就把他噎了个哑口无言。越发感觉出了自己的无知与无能,他只会骂街,只会犯浑,平安和他还是一天一地。分开得越久,相隔得越远。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他向上试探着摸,一直摸到了霍相贞的小腿。手掌搭上小腿不动了,他闭了眼睛深深的吸气。他还想做平安的人,可是他手下已经有了上万的人马,有了辽阔的地盘。那些本乡本土的士兵不会跟着他去直隶,而他先反霍相贞再反连毅,名声成什么了?还有白摩尼——他本以为白摩尼会成为他和霍相贞之间的桥梁,没想到一夜之间,桥梁变成了鸿沟。带着白摩尼回直隶吗?不行!白摩尼已经是彻底的和自己离了心,即便强在一起,也没好结果。霍相贞到时看清楚了,一定还是饶不了自己!
顾承喜渐渐的把气喘匀了,伸出去的手也缓缓收了回来。握着毛巾直起了身,他拖着两条腿转身向外走。屋子里头阴凉,外面却有个明煌煌的大太阳。
仿佛时光倒流了,他在太阳底下一蹲,又成了当年那个有今天没明天的小混混。大热的天气,他却是在房内冻出了满腔的冰碴子。太难受了,平安就像他命定的劫难似的,怎么着也度不过。他是那么的喜欢平安,可一步一步的眼看着自己往偏了走,转都转不动,拽都拽不回,越走越邪,越走越远。要是不爱平安就好了,他用毛巾一蹭眼睛,想自己若是能把对平安的感情匀出一半来往外给,别说一个白摩尼,十个白摩尼也哄住了。白摩尼多好看啊,小林多懂事啊!自己不是找不着人,可是好人全让自己揉搓得没了人样,好心也全让自己伤成了仇。
他低头又看向了自己的手。手掌手指头全带了燎泡,是在车厢里烫的。烫的时候不知道,燎泡都鼓得透亮了,他才觉出了疼。光顾着给平安敷药包扎了,平安的手是手,自己的手就不是手了?
用指甲掐破了掌心最大的泡,泡里淌出了一汪水。用毛巾擦了擦,还是疼。低头张嘴吮住了痛处,顾承喜昏昏沉沉的晒着太阳,就感觉自己怎么着都不对,是彻底的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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