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 / 3)
日里哭,夜里也哭,说些文绉绉又听不懂的话,像是……哎,像是‘举目见日,不见长安’什么的。”琴姬回忆一会儿,皱了皱眉,“我说她真奇怪,这地方在范阳附近,当然只能看得见太阳,哪儿来的长安呢!”
李殊檀一顿,本该松开的手又渐渐收紧,抱住了这把让她调过弦的忽雷。屋里有光,她眼前模模糊糊,琴颈背后的字糊得只剩下一片鲜红,像是当时在战场上所见的血。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阿姊之前说,要是我替她弹忽雷,酬金算我的?”
“对,是这个规矩。不过酬金和赏钱也是嘴上说说,要是他们不给,我们可没钱倒贴。”最先开口的乐姬看了李殊檀一眼,“可你不是不识谱吗?”
“但我记得住,劳烦诸位阿姊口头告诉我。”李殊檀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至于报酬,我只想要这把忽雷。”
乐姬又看了她一眼:“这忽雷本就是从仓库里翻出来的,吃了至少十来年的灰,还被砸过,只能转手卖给烧炭的。”
“我知道。”李殊檀点头,指腹卡在琴颈背后刻出的字上,微笑着说,“但我还是想要。只要这把忽雷。”
“……怪人,真是怪人。”乐姬毫不掩饰,人倒是往李殊檀那边挪了挪,“那开始吧,还有两刻钟,够你学会了。”
忽雷的音色特别,一曲里占的分量不重,乐姬指点曲谱时又特意做了部分删节,两刻钟下来,李殊檀大致能合上女乐的节奏,大胆地抱着忽雷进场。
说是宴会,其实只能算小宴,在座的都在叛军中能说上话的,李殊檀借着忽雷的遮掩,悄摸看了一圈。
这些人在她眼中是模糊的色块,五官糊成一团,光看身形,除了懒洋洋地倚在桌边的青衣少年,余下的不是干瘪如柴就是肥大如肉山。
唯一的例外在上首,壮实精干,黑衣敞怀,脖子往下露出健硕的肌肉。
他的脸在李殊檀眼里自然是模糊的,但她知道那是谁。
前范阳节度使康烈的长子,如今叛军的首领,康义元。
侍女进来布菜,一道道依次放在桌上,浓油赤酱的荤腥气飘到女乐这边,分明是食物的香气,李殊檀却蓦地想起了战场。削去铠甲的将士砸在泥地里,裸露的肌肤任人宰割,伤口里涌出的血带着铁锈味,闻起来一股腥气。
而她站在战场边缘,举目四望只有雨和血。
算上梦中枉度的那五年,距离她阿耶中箭、她流落叛军之中已经过了六年多,李殊檀以为这回她能心平气和,对着鹤羽时能忍住不和他拼命,但叛军中的这些人聚在一起,一个个杵在她面前,她才发现,原来她还是恨,恨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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