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 / 2)
好像要下雨了。
宴江站定在街边抬头看,天色向晚而不见夕阳,隐天蔽日的乌云越压越低,翻滚涌动地酝酿着不详,把地面的氛围搅得沉闷又压抑。
身边的摊贩都加快了手脚收拾家当,有徒手扛货的,也有合力推车的,各自匆匆往自个儿家里赶,唯有卖油伞的李老头还悠然自在,笑得脸上沟壑分明。
“宴秀才,还不赶紧回家呢?这天要落大水哩!”
卖米糕的大娘也收了摊,路过对街的时候瞧见宴江,便远远打了声招呼,嗓门洪亮,直将凝滞的空气破开一道小口。
宴江收回目光转过去,挂起温和的微笑,轻轻点头:“这就回,这就回。”
待到大娘转过头去,嘴角又立马耷拉下来,眼神麻木疲惫地放空,双脚稳稳扎在原地。
天光闪动,雷鸣声间或响起,他无动于衷。
直到原本熙攘的街市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左右人商户关门的关门,掌灯的掌灯,宴江这才背起书篓,怀中抱上几卷装不下的画卷,抬脚往家的方向而去。
不是不怕淋雨,只是他实在不想回家。
或者说……不敢回。
出了集市,沿着大道一直往北走,左右两侧的建筑渐渐在身后远去,从商户渐渐变成瓦房,再到土屋,脚下的青石板路也变为了土路,越是远离中心集市,越是褪去光鲜,露出其下最真实的贫穷。
即使这里已经是相邻三个乡中最富庶的大村。
宴江脚步不停,从北村口出了罗旺村,拐了个弯,顺着田埂蜿蜒曲折的小路继续往东面走,不紧不慢。
从罗旺村集市到爱梅村村尾的小屋,他这些年来日复一日地走了无数遍,早已对途中每一粒土、每一片叶都牢记于心,以这样的速度需要走上半个时辰,不多也不少,以往天气好的话,到家的时候堪堪日落。
但那是以往。
头顶上的云层压得越来越低了,视野中光线已经不太明朗,远远可以看见村口了,宴江脚步一顿,抬头看看天,心中估算了一下,最终还是像往常一样改变了方向,往旁边绕开。
从村口回,固然要近一点,但那意味着要从所有村民门前经过,指不定和哪家打了个照面,难免一阵假客套的含蓄,故而他更愿意绕远些,从村背土坡那条泥泞的小径回家。
轰鸣的闷雷声持续不断,像有巨大的妖物藏在云层中,向人类发出警告的嘶吼,诡秘恐怖。
也不知道是走得急了,还是有些怕,宴江的心跳逐渐加快,咚咚咚地撞击胸膛,在寂静的环境里越发显得大声。
他畏黑。
路过一棵枯树的时候,其上停着的鸟突然飞起,振翅声吓得宴江往后连退好几步,定睛一看,才长舒一口气,责怪自己草木皆兵。
已经快到了,穿过眼前这一片荒田,自己那座破败的茅草屋在昏暗的光线中中隐约可见。
宴江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提提神,加快脚步往前走。
整个世界的生灵都找好了避雨的场所,唯有忐忑的书生还在跋涉,四周静到可怕。
雨终于落下来,不太密集,但每一滴都坠得饱满,挟着风,重重砸在头上身上,微疼。
宴江回手摸摸背上的书篓上,确定其上的雨布还好好盖着,便将几卷画卷塞进衣襟里保护着,迈步小跑起来。
土路泡了水,很快变得湿软泥泞,鞋底踩过带起勾连,溅起的泥点脏污了他的白衣下摆。
到底是一介文弱书生,宴江没跑上多久就开始粗喘。身上的衣物吸了水变得沉重,书篓里的笔墨纸砚颠得肩膀生疼,但思及马上就要到家,倒也还能坚持着不停下来。
但渐渐的,却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远远的天边落下一道雷电,不详的紫光划破天空,有一瞬将天地照得如同白昼般明亮。
书生的脚步从小跑变为快走,最后慢慢停下来,竟是一步都走不动了,任由雨水劈头盖脸地浇在身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隔着一片荒田,自己的小屋蛰伏在昏暗中,回头,身后是一条沿着土坡蛇行而上的小径,路旁伫立着一颗枯树。
回到了原地。
意识到什么,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四肢变得僵硬。
鬼打墙。
迎着雨抬头,恰在云与云之间的缝隙里窥见一轮满月,那月盘白得纯净,圆得优雅,顷刻又被乌云重新挡去。
今夜……竟是月圆之夜!
宴江脸上的故作镇定终于碎裂开来,露出狼狈的恐惧,他不受控制地挤出一声尖叫,突然拔腿大步往前跑。
同一个月内怎么可能出现两次满月?
那是阴气最盛,鬼门大开的日子。
怀中的画卷在狂奔中不断散落,宴江根本无法分出心思去在意,他喘气喘到肺部快要炸裂开来,雨水糊了满眼满嘴,本能地死死握住最后一卷卷轴,拼了命地往前跑,试图跑出眼前的幻境。
周围彻底陷入纯黑,不见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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