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终将逝去(1 / 4)
废楼的内部比想象中更复杂,冗长逼仄的走廊两边是秘窟般的房间,组成环绕中庭的形状。低楼层几乎已经焚烧朽坏殆尽,只剩下空荡荡的门洞。
没有任何人。
“奇怪,他们都没人守门的吗?”拉斐尔问,即便压低了音量,依然可以听见轻微的回声。
雪莱神色严峻地看了看地面新鲜的烟草吸食痕迹,说明不久之前这里还有人留守。
“都离开了,是去楼上了吗?”克莱因发现了灰尘上一排凌乱的足印。
他们屏息凝神,不敢贸然动作,因为每一个看似空旷的门后都有可能藏有埋伏。
“轰——”
又一声响动,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声音来源是上方的楼层,在这布局如迷宫般庞杂的建筑内更难以判断具体位置。但他们都能清楚地捕捉到些许细碎的声波,有人的喊杀,器物碰撞,痛呼呻吟。
“起内讧了?”拉斐尔问。
“上楼,找起火的地方。”雪莱不敢有丝毫放松,这种程度的斗殴难免殃及旁人,更何况洛伊还在他们手上,情况未明。
两名小辈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伏低身体贴墙行动,谁也不想成为累赘。
窗帘其实是不太必要的东西。
但这里仍然装有窗帘,为了一点无所谓的美观或者虚荣,为了显得富丽,为了装饰此处露骨的丑恶。
里社会的存在是罪,但罪是人的灵魂里无法摒除的部分,为了能维持光洁的假象,人总是需要能释放“罪”的地方,将内心积留的肮脏都排泄出去,通过寻求酒精、药物,或者,别的人。
洛伊很久没来大餐厅了,这与货品们进食的长条桌不同,是给客人们享受餐点的地方。而端菜送水的无疑都是货品,穿着暴露又怪异的服饰,毫无自知地在餐桌间穿梭,可以跟餐点一起享用。
最靠里的地方有一个小台子,会有特别训练过的货品上去表演,给客人们助兴。
乐队奏鸣,此时上面已经站着一个人,头发盘成高髻,耳环长长的流苏垂到锁骨上。初见他的人都会忍不住惊奇,他穿着女人的礼服,却比少女要高挑,又比男人娇弱,说起话来还是阴柔的少年嗓音,但发出的歌声如鸟鸣一样透亮高亢,在滑落至幽深的低谷时忽地一跃而起,扑棱有力的翅膀直冲入云霄。
洛伊躲在桌布下面,掀起一角偷偷看向舞台上。
他刚才听到了很不好的消息,纳吉要将佐伊交给一个老头子,他不认识是谁,但一定不能让佐伊被带走,被带走的小孩子都会被吃掉。
今晚纳吉不会回来,要在地面上参加很重要的宴会,新来的一批货品里有几个很棘手,管事也被吸引了注意,没有人会来看着他们,这是很好的机会。
他早就知道该怎么出去了,他要带佐伊出去。
等佐伊唱完这首歌到后面去休息的时候他就进去,让佐伊把裙子脱下来,他们就可以走了。虽然走去哪他还没有想好,但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就行了。
他趁哈里斯出去偷懒时进厨房拿走了好几块面包,够他们吃几天了。佐伊的小盒子他也带上了,用破布包好藏在他发现的漏洞旁边,用石块挡住,顺手拿走就可以从破洞里爬出去,他们就自由了。
他越发觉得分分秒秒都这么难熬,只好去看佐伊的脸。佐伊生病了,身体总是很烫,咳个不停,比之前还要消瘦,但纳吉不给他吃药,还要让人把他弄走。
就在刚才,佐伊咳得往痰盂里吐了一大口血,抚着剧痛的胸口久久喘不上气,把洛伊急得团团转。
佐伊的声音已经是喑哑的,气力也不足,每一声都像是卡住脖子,沥尽全身榨取出的音符,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高音仿佛在天空巡游。那歌声就像即将散去的魂烟,甚至比他这个半吊子都还失衡。
出去之后应该先带佐伊去看病。他把脸贴在地上,很安静地想。
这不是个欢快的唱段,纯良的女人为贫苦的家庭耗尽心血,最后丈夫终于飞黄腾达,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他却要新娶年轻貌美的佳人。
佐伊扮作一个即将被休弃的妇人,痴心换做背叛,于丈夫新婚前夜徘徊在庭院中。
洛伊不太能听懂歌词,对他来说过于复杂,他只能明白咏叹调里一些简单的句子。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妇人呼喊,向天发问。
“那花朵已经生根,准备结出花蕾,只待煦风吹拂,便会盛开。我们将在园中漫步,就像曾经约定的那样。”
“春日的风啊,迟了太久,在来临之前,未消融的冰雪便会将一切生机杀害。”
“这美妙的乐曲,是在为谁奏响?可惜我再也不能听到完整的乐章,伴随永眠而来的应是昏沉的死寂。上路吧,偷生的苟且才令人不得安宁。”
“太棒了!”这是来自桌边的惊叹,如炸雷一样,吓得洛伊差点跑走,结果发现就是离他最近的客人。
“他简直就是布罗斯基再世!”
布罗斯基是谁,洛伊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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