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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他俩活着的时候就没吃饱过,死的时候反而撑得肚子滚圆。

小妹是最后走的。她瘦得脱了相,躺在草席上睡觉。有一天她突然清醒了,叫着想吃东西。等阿全讨到了半只饭团回来,小妹已经没气了。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半片贝壳,上边有像眼睛一样的花纹。那是阿全自己钻了眼用红绳穿了系在小妹脖子上的。

“她笑的时候可真可爱,和您一样好看。”阿全对李星鸾说。

“你还记得你妹妹长什么样么?”

阿全沉默片刻。然后他叹道:

“很久之前就已经想不起来了。”

把贝壳连同裹着草席的小妹埋下去,阿全看见东北方的云朵闪着一片金灿灿的光芒。别人告诉他,你见到的一定是龙气,那边是京城,是皇上住的地方哩。

他决定去看一看。

这一趟花了两年时间。阿全边乞讨边走,偶尔给人做点苦力活。他在那时就已经很高了,阿全自己也奇怪。明明天天吃不饱,可他还在不断长个子,他听见身体里噼噼啪啪地响着。他晚上睡不着,感觉骨头缝渗着被强行抻开的那种胀痛,和胃里因饥饿而绞作一团的疼混在一起。

疼,好啊,多疼一疼吧。阿全抱着自己,蜷成一团。他不愿睡着,睡过去就无法感受到这种痛楚了。

十三岁那年的冬天,他终于来到了京城,见到了王宫正面那扇钉着一排排铜门钉的大门。他没能找到那片金光的源头,也许是他当时产生了幻觉,幻觉中的金光恰好出现在东北方的云上。但没什么关系。金光对阿全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阿全倚着墙根,找到一处能晒到太阳,又不容易被巡逻的卫兵发现驱赶的地方,坐了下去。初冬的阳光是那么的暖和,寒风又是那么的冷。阿全看着眼前集市的如织人流,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往何方。

一双黑靴子,突然出现在了阿全的视野里。阿全抬头,往上瞧,来人穿着件肥大的宝蓝色长袍,腰间系着翠玉和白玉嘴的烟杆,有张极其白净的脸盘。阿全闻见一股干干的香气,原来是这张脸上铺了一层白粉。这是一个没长胡须的男人,生着一双和气的小眼睛和光滑圆润的下巴。他的个头几乎可以用娇小来形容,一双手笼在本就大的袍袖里,简直就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但他和蔼而圆滑的微笑,又让人觉得他的年龄与他的笑容一样老成。

男人微弯下腰,笑嘻嘻地打量着阿全,说,娃娃,你瞧着面生,是哪里人?

后来阿全才知道,这个面善的人是影卫大统领太监福长盛。福长盛叫随从买来一个烧饼给阿全,随着递烧饼的动作,他的手从袖里探出来,生着老茧的大拇指上戴着一圈血红的玉扳指。

福长盛就这么站着看阿全把烧饼啃完,时不时问他几句。

你家里别的亲人还在老家吗?

阿全噎了一下,艰难地吞咽着。死了,全死没了。

咦。福长盛眉毛很悲伤地一撇。那你自己一个人怎么过来京城的?

走过来的。

嗬。花了多长时间呐?

不记得了。

你现在可有别的亲眷?或是别的什么去处?

没有。

喔。

福长盛见他吃完烧饼,于是又弯下腰。借着冬日正午的白日,阿全看见福长盛咧开的嘴,嘴里有一颗很尖的牙,正闪出惑人的光。

娃娃,要不要听咱家给你指条路?

阿全本就没有退路,也没有前路,所以他很干脆地答应了福长盛。到达京城的第一天,阿全就挨了刀做了太监。

那几个在净身房做事的人,对阿全的印象很深刻。这位福大统领带进来的皮包骨头的少年,还不能很好地在面对疼痛时做到一声不吭。他在遭受刀剜血肉的过程中发出过哀鸣,脸上却分明是另一种不自觉的欢快神色。

房里工作的几位太监,经验丰富老道,他们以观察那些年轻孩子们失去“宝贝”时痛苦屈辱的表情为乐。可当那一天净完身的阿全被送到另一间小卧房歇息时,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随后都狠狠地往房外那块血迹斑斑的青石板上啐了一口,才将心里那股莫名的凉意驱散干净。

“你十三岁就进来了?之前怎么没见过你。”李星鸾道,“那一年我应是……几岁来着……”

“您当时十岁。”

“你怎么知道。”

“刚进宫那会儿,我见过您。远远地望见过。”

阿全说着,听见身后人的呼吸平缓下来。李星鸾显然已经支撑不住,重新昏睡过去。阿全一笑,又站了起来,换只手给李星鸾继续用蒲扇驱赶蚊蝇。

他用很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那天我刚能下地行走……”

他换上一身杂役太监统一穿着的灰袍红帽,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可上头已经给他安排活计了,他不能再躺在床上。

阿全领到的第一件活是看守御花园中的梅林。头场雪在前一天刚降下来,一树树黄蕊梅花披着碎玉般的一层雪绽放开。天气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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