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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把那双丝履还给漱玉,眉眼弯弯地笑道:「未请教姑娘—不,是公子的芳名。」
漱玉深深地低头道:「奴家贱名漱玉。」
「淙琤漱玉涧泉鸣—果然长着一把好嗓子。」
漱玉玉颊晕霞,他抬眸看着少年,大着胆子问道:「请问爷……怎麽称呼?」
「我姓裴,非衣裴。」
遥岑吐月,萤黏绣幕,满槛海棠开欲半,红深红浅胭脂未遍。香闺浓薰绛帏半卷,枕屏翠叠,三尺金猊麝微喷。
漱玉把裴爷带到闺房里,他把那双丝履珍而重之地放在竹丝箱笼里,然後在金叶六曲山水屏风後穿上一件影绣西番莲玡罗披风,这才回来陪伴裴爷。
二人隔着浮雕青鸟纹弯腿小几相对跽坐。漱玉亲自为裴爷点茶,小厮提来刚刚煮开的茶铫,漱玉把白茶茶粉倾倒在黑底红纹萩茶碗里,一边驾轻就熟地点水,一边以青竹茶筅运筅茶汤,茶汤渐渐泛起雪白的泡沫,散发出阵阵茶香。
漱玉双手把茶碗奉给裴爷,裴爷看了看茶面,微笑道:「白乳浮盏面,如殊星淡月—你倒是个中高手。」
宝檠银釭,灯花金栗,映得漱玉妆面胜桃花,鬓嚲欲迎眉际月,容颜酒红初上明霞。他低下头来,任由发髻上的银镀金点翠珊瑚挑牌轻轻摇摆,更添几分风情,嘴里只是薄嗔道:「裴爷还没有尝过呢。」
裴爷轻轻一笑,优雅地以茶盖拨走泡沫,细细品味着茶汤。
漱玉很久没有因为跟恩客独处而紧张了—不,他想,眼前的少年不是恩客,这少年跟所有来过这个闺房的恩客也是不同的—他试探着问道:「裴爷您此行……是来……」
裴爷噗哧一笑道:「就是来找丝履的主人啊—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临月巷,倒是大开眼界了,可惜我素来不喜男色。」
漱玉早在宴台时已经发现,就算裴爷身处群芳簇拥里,眼神却依然极为清明,完全没有向男妓寻花问柳的兴趣,但现在听到裴爷亲口说出答案,漱玉还是不免有点低落。
他也再一次肯定,裴爷已经完全忘了他们真正的初遇,然而那份失望却远远不及重逢的喜悦。
能够重逢已经是那麽难得的事,漱玉不敢再强求了。
眼见裴爷快要喝完茶汤,自己也将留不住他了,漱玉咬着朱唇道:「上次……谢谢您救了奴家,幸好……您在那里,今夜也感谢您特地把丝履还给奴家,大方地包起了奴家。奴家无以为报,请裴爷拨亢聆听奴家一曲,就当作是回礼了。」
裴爷笑着颔首道:「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漱玉拿起丝绢绣花鸟象牙柄团扇,海棠扇面半掩容颜。他步袜蹁然,顺着楼下隐约传来的牙板声闹,柔柔地唱道:「绵绵春雨樱花褪,容颜不在忧思中。樱花色消容颜老,馀身徒然淫雨中……」
绿勾栏畔,金屏连绣展後,漱玉腰肢约素,绛唇轻,笑歌尽雅,莲步稳,一双媚眼斜斜地瞥着裴爷,眼神几乎挤出水来。
一歌已罢,裴爷击节赞道:「好,非常好—对了,这里可有箜篌?」
箜篌乃是从蒲甘传来的乐器,近来流行於京城的市井之间,蕊珠阁里也有乐伎擅於弹奏箜篌。?
漱玉命小厮端来凤首箜篌,箜篌高约三尺,形状如同半边木梳,上方雕成凤凰引颈高歌的模样,极为活灵活现。
裴爷手抱凤首箜篌,稍稍调整弦线,细指灵动飞舞,弹出一曲采桑子。
漱玉很快便跟上裴爷的节拍,一边摇动着团扇,一边曼声唱道:「樱桃谢了梨花发,红白相催。燕子归来。几处风帘绣户开。 人生乐事知多少,且酌金杯。管咽弦哀。慢引萧娘舞袖回。」
窗下凤台银烛,馀音犹自袅袅不散,裴爷放下箜篌,甜笑道:「果然是淙琤漱玉涧泉鸣的嗓音,今天我当真是不枉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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