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3)
☆、 韦尔霍文斯基(四)
早晨出来还是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傍晚却突然来了一片没来由的云,无理取闹地下起小雪来。
骆闻舟把自行车当雪橇推,一边走一边在地上滑,快溜到市局大门口的时候,陶然忽然三步并两步地赶上来,把一个包装十分喜庆的盒子挂在他车把上:「你怎么跑这么快,那么着急回家做饭啊?这是我妈从老家寄过来的腊肉,都是没吃过饲料的土猪肉做的,纯天然绿色食品,我刚在办公室分一圈了,这是你的。」
骆闻舟一句「谢谢」还没说完,就看见陶然的手搭在那腊肉盒子上,食指飞快地在上面敲了三下。
天一冷,陶然就早早地套上了乌龟壳一样的羽绒服,裹得十分厚实,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骆闻舟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见他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立刻就知道这盒「土特产」不是单纯的土特产。
骆闻舟一顿之后,若无其事地道完了谢,把盒子拿在手里掂了掂:「一看见腊肉,就知道冬天真到了——怎么这么沉,你妈这是给你寄了多少?」
「多着呢,」陶然说,「我昨天还给师娘送了一箱。」
骆闻舟倏地一愣——陶然方才敲打盒子,是在暗示他盒子里除了腊肉还有别的东西,补上这一句话,则代表里面的东西是从师娘——杨正锋的遗孀那里拿过来的。
两个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从师娘手里拿过来的东西,只可能是杨正锋的遗物。
骆闻舟试探道:「师娘可不待见咱俩,现在不年不节的,你过去打扰,她没把你打出来?」
老杨牺牲三年了,如果她手里有什么东西,为什么现在才肯拿出来?
陶然顿了顿,目光中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
捲着雪的夜风阴冷而凛冽,能吹透皮囊,直抵肺腑,市局门口的红旗还是国庆时插上的,一直没有摘下来,在风雪中猎猎作响,红得彷佛要刺破沉沉的暮色。
骆闻舟站住了,心里忽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师娘……师娘上个月去了医院,」陶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渺茫的天光,又没着没落地落回到自己脚面,轻声说,「刚刚查出了淋巴癌。」
骆闻舟一时错愕:「什么?」
「晚期,」陶然说,好像被寒风呛了嗓子,他吐字有些困难,「没多少……没多少日子了。」
「我去她那看看。」骆闻舟愣了片刻后,突然翻身上车,踩住脚蹬,「那孩子怎么办,都没毕业……」
陶然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肘,朝他摇摇头。
「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家,别打扰她休息。」陶然说着,又一次敲了腊肉的包装盒,意有所指地对他说,「你也不是人见人爱,她见了你心情未必会好——回家吃顿好的,我走了,你慢点骑。」
「陶然!」骆闻舟吐出一口白气,对着他的背影说,「她得这个病,是不是因为老杨?是不是因为老杨出事,她一直心情抑郁才会这样?」
陶然远远地衝他摆摆手,没回答。
没什么好回答的,再深究原因,也改变不了结果,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也可能这就是命。
与你是天才地才还是鬼才、有几万贯的家财、多大的权势,都没什么关係。
陶然挂在他车把上的腊肠真是不少,纍纍赘赘地压住了骆闻舟的前轮,他逆风而行,简直举步维艰。
早晨出门时,这辆车的两个轮子还像一对神通广大的风火轮,晚上回去,就彷佛成了变形的铁圈。
就在骆闻舟骑车穿过马路,往右一拐,经过购物中心门口的停车场时,他突然若有所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后猛地反应过来他方才超的那辆车有点眼熟。
骆闻舟连忙伸脚点地剎住自行车,扭头望去,霍然和自己的车打了个照面。
他顶着一头细碎的冰雪碎渣,睁大了眼睛和自己的坐骑面面相觑。那车的发动机着着,引擎发出「嗡嗡」的响动,暖和的近光灯下,雪花簌簌地旋转而下。
费渡居然来接他了?
骆闻舟方才发沉的心好似装上了悬磁浮,「忽悠」一下浮到了半空,绕着胸口的边界游了一圈狗刨。他定了定神,假装若无其事地溜跶到车窗前,弯腰正打算敲窗户,惊喜忽然变成了惊吓——
费渡不知等了他多久,已经蜷缩在架势座睡着了,车里显然开足了暖气,而他不知是怕冷还是怎样,门窗居然是紧闭的!
骆闻舟一口凉气倒灌进胸口,肝差点裂了,伸手拍了几下车窗:「费渡,费渡!」
就在他已经打算砸车的时候,费渡总算是醒了,他有点迷茫地动了一下,好像忘了自己在哪,随后才注意到旁边的动静。
费渡伸出手指抹了一把眼睛,打开车门锁:「你下班……」
他一句问候还没说完,骆闻舟已经一把拎住他领子,把他从车里硬拽了出来,衝着他的耳朵吼了一句:「你他妈是找死还是没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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