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_170(2 / 3)
磨难都没有冻住他,此刻他却是真的冷了。他想这大概就是自己的命,人再挣,也挣不过命。
白摩尼在海边站了许久,直到察觉出自己是碍了工人的事,他才慢慢的转身踏上了来路。一手扶着汽车夫,一手拄着手杖,他的心气没了,两条腿随之软得没了骨头。汽车夫扶他走了几步,见不是事,便索性背着他一路小跑,把他送回了汽车里。白摩尼苍白成了个单薄的小纸人,口鼻呼出冰凉的气息,太阳穴也酸胀着疼痛。
他想哭,从清晨连毅发病时就想哭,一直想到现在,可硬是哭不出来。再不哭,那眼泪就要积成血了。
不等他的吩咐,汽车夫发动汽车,径自驶离了码头。
白摩尼回了连宅,沐浴更衣,吸鸦片烟。心中恍恍惚惚的平静了,他出门上车,去医院看连毅。
连毅还昏睡着,白摩尼坐在了床边沙发椅上。沙发椅很柔软,白摩尼累透了,如今身体往里一陷,感觉倒是舒服。两边胳膊肘搭在椅子扶手上,他伸长双腿向后一仰。前方是亮晶晶的玻璃窗,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天边有隐隐的霞光。一只鸟落在对面房屋的尖顶上,一动不动,静成了黑色的剪影。
白摩尼心里什么都没想,单是坐着,看着。看霞光一点一点的明亮又一点一点的黯淡,看黑色的孤鸟终于耐不住寂寞,振翅飞上了枯瘦的枝杈。阴霾的天空从灰白变成了深蓝,又从深蓝变成了墨黑。最亲爱的人彻底的远离了,这是命,没办法,只是惋惜当初朝夕相处时,年少无知,不懂珍惜。
一弯月亮悬在了窗外,月色惨白,月牙锋利,像一小弯薄薄的冰。白摩尼想把它摘下来,含在嘴里慢慢的吮化。身上冷,心里热,他还憋着一腔的眼泪,眼泪浓稠,要成血了。
凌晨时分,白摩尼闭了眼睛。闭了眼睛,眼前也依旧横着那弯月亮。忽然想起了好些年前,大哥曾经送过自己一把折扇。折扇一面画着山水,一面写着诗文。诗文的内容记不清楚了,只对末尾一句还有印象:休惆怅,万里无云天一样。
折扇不知被他随手丢到了哪里去,诗文的意思他也不懂。只有“天一样”三个字触动了他的心。天还是从前的天,世界却不是从前的世界,人也不是从前的人了。他没办法再回到当年那一天,重新再从大哥手中接一把折扇。
病床上微微有了动静,让他睁开眼睛扭过了头。在黯淡的晨光中,他很意外的和连毅对视了。
连毅怔怔的望着他,干燥的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话。一只手从棉被下颤巍巍的抬了起来,他只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
白摩尼缓缓的侧身,握住了他的手。连毅的手指虚弱的合拢了,也回握了他。
白摩尼凝视着他,想要向他笑一下,然而气息一颤,灼热的眼泪忽然涌出了他的眼眶。几年没有哭过了,竟然积攒了这么多眼泪,会滔滔的往下淌。泪流满面的露出了那个笑容,随即他缓缓低头,把自己的前额抵上了连毅的手背。
肩膀大大的耸动了一下,他忍无可忍的哽咽了一声。谁知道他今天究竟错过了什么?不知道,除了走的人,谁也不知道!
滚烫的泪水打湿了连毅的手背,他断断续续的哭出了声音。谁也不知道——他有好些事情、好些心思,都是谁也不知道。时过境迁,那些事情和心思慢慢的褪色,慢慢的泛黄,最后终于过了时,终于烟消云散,像一朵花百转千回的盛开又凋零,除了他自己,再无旁人见证。
冰凉的双手痉挛似的颤抖了,他把脸埋进雪白的被褥中,失控似的开始大声抽泣。
与此同时,在百里之外的海面上,马从戎走出船舱,上了甲板。
自从船开之后,霍相贞就没有再闹。马从戎把他带进船舱里,让他坐,他便坐,不吃不喝的,一直坐。
马从戎料想他不会半路跳海,又因为他是为了白摩尼失魂落魄,便不理睬他。他爱坐着,就让他坐着;他爱渴着饿着,就让他渴着饿着,横竖他身大力不亏,不差一顿两顿的饮食。
天快亮时,他软语温言,连摩挲带哄劝,把霍相贞放倒在床上睡着了。霍相贞一睡,他反倒精神了。走到栏杆前临风独立,他感觉自己颇有飘飘然之姿,正是个胜利者的形象,即便不是胜利者,也是个占了便宜的。
天快亮了,月亮没了影子,天边只剩了一颗启明星。马从戎负手而立,回想昨日之事,还是感觉不甚真实。这么多年来,怎么也摆脱不开克服不掉的白摩尼,居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消失了。可叹他还订了许多的计策,藏了许多的手段,打算到了日本好好炮制这位白少爷,没想到是白用了功,期末大考居然临时取消了。
等到了日本,他当然不会轻易再回来,至于回来接白摩尼之类的承诺,自然更是笑话。这回大爷真成他的了,他吃一堑长一智,必定不会再把大爷气跑。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他所要的,他都要有!
四下无人,伴着他的只有涛声。于是他抑制不住的开始发笑,起初是无声的笑,笑着笑着出了声音,他哈哈哈的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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